第107章-聚心-《拾穗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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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都去!人多脸面大!”王爷爷用拐棍重重敲着地面,冻土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
    拾穗儿挨个看过这些熟悉的脸——被北风吹得皴裂,被日头晒得黝黑,岁月在上面刻下一道道沟壑。

    可那一双双眼睛却亮得灼人,里面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,那是不认命、不服软、非要在这石头缝里挣出一条生路的光。

    “好!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劈开一条路,“咱们分头行动!能借的借,能赊的赊。我去信用社,再试最后一次。”

    李老三皱眉:“上次那个信贷员不是把话说死了吗?说咱们一没抵押二没担保,不符合规定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再去一趟。”拾穗儿说,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,“这次我带上村里的账本,带上电站的图纸,带上咱们全村五十八户按了手印的联名信!我不信,他们看不见咱们的决心!”

    没有更多犹豫,人群立刻散开各自准备。拾穗儿回到那间临时搭起的工棚里,从木箱最底层取出三样东西。

    第一样是村里的账本。牛皮纸封面已经磨得发白,里面用工整的蝇头小楷一笔笔记着:王有福家,出工三十个,折合人民币一百五十元;李秀兰家,出黄豆两百斤,折合八十元;赵铁柱家,出小平车一辆……每一笔后面,都签着名字,或者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。

    第二样是电站的施工图纸。那是陈阳熬了七个通宵画出来的,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线和数字,每一处标高、每一个坡度、每一根管线的走向,都标注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拾穗儿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,那些复杂的线条在她眼里,渐渐变成了哗哗流动的河水,变成了村里夜晚亮起的第一盏灯。

    第三样是联名信。最普通的信纸上,写着全村人的名字,名字后面,是五十八个手印——有的粗大厚实,是常年干农活的男人的;有的纤细秀气,是女人的;还有一个特别小的,歪歪扭扭的,旁边用铅笔写着“王小宝,八岁”。红红的印泥像一颗颗心,重重地按在纸上。

    她用洗得发白的蓝布把这三样东西仔细包好,紧紧抱在怀里。

    刚要出门,陈阳从里屋出来了,扶着门框,脸色还是惨白的,嘴唇没有一点血色。

    “我跟你去。”

    他说,声音有些虚,却异常坚定。

    “你烧还没退净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好了。”

    陈阳站直身体,尽管这个动作让他轻轻晃了一下,“图纸是我画的,我最清楚。信用社的人问起来,技术上的事我能说明白。”

    拾穗儿看着他。这个从小在城里长大,刚来时皮肤白净,手指修长,现在脸上也起了冻疮,手上全是裂口。他站都站不稳,可那双眼睛里的光,和外面那些人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她终于点头,“但你要答应我,撑不住了就说,不准硬撑。”

    “我答应。”

    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。天不知什么时候又阴了下来,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,北风像刀子似的,刮得人脸生疼。

    陈阳身体虚,走了不到一里地就开始喘,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。拾穗儿放慢脚步,搀住他的胳膊。

    山路上的积雪被踩实了,结了冰,滑得很。两人互相支撑着,在陡峭的山路上一点点往下挪。呼出的白气刚出口就被风吹散。

    走到那段最陡的“鹰嘴崖”时,陈阳脚下一滑,整个人向后倒去。

    拾穗儿死死抓住他的胳膊,自己的脚下却也跟着一滑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了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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